贾母的病势日重,贾珠夫妻也日夜兼程赶回府,弥补了贾母最后的遗憾。
贾敏也住回娘家,日夜守着贾母,出嫁的孙女们也常回来看看,甚至连贾琼也微服出宫探望了一次,只可惜贾母如今清醒的时间少,没能见上一面。
这天,贾母一早便精神大好,用过早饭就让人给她穿衣梳妆,又传了一家老少齐聚荣禧堂。
众人到来后就见到了一个虽然瘦的有些脱型却依然打扮的华贵雍容的老太太,正靠在软椅上,眼神从一个个晚辈脸上流过,脸上带着慈祥的笑。
众人心里一咯噔,知道老太太这是回光返照,要不成了,心里顿时都难过起来。
宝玉心里一酸,眼泪就流了出来,黛玉红着眼睛塞了个帕子到他手里,示意他擦干眼泪。
别让老太太看见,免得走的不安心。
贾敏给贾母端了杯参茶,贾母喝了两口放下,对众人说“我嫁到贾家已经有六十多年,福也想尽了。自从你们老爷起,儿子、孙子都是好的,眼见着贾家越来越繁盛,我就是到了那边也有脸去见贾家的列祖列宗了。”
贾母又看向贾赦和贾政哥俩,目光在贾政脸上流连忘返,迟迟不舍离去。
贾政一步上前,紧紧抓住贾母的手,轻声说“请母亲教诲,儿子定当谨记。”
贾赦也有样学样地抓住贾母另一只手,眼圈泛红,哽咽道“儿子也一定谨记。”
贾母面带欣慰,道“我走之后,这个家也要彻底分了,二房也得搬出去另过。不过你们要记住,无论住不住在一起,你们都是打断骨头连着筋的亲兄弟,兄弟齐心,其利断金,你们要团结一心为小辈们领好路,把好关,要记住,一笔永远也写不出一个贾字。”
“赦儿,你性子急容易冲动,在外面接触的人又多,容易被人带跑喽,娘啊,最放心不下你这点,你以后遇事有拿不准主意或是什么为难事儿,多问问政儿,你亲弟弟总不会坑害你。政儿啊,是咱们贾家的大功臣。”
贾赦忙不迭地点头答应,这时候贾母说什么就是什么。
贾母又转头去看贾敏,贾敏忙上前两步,沙哑着嗓子喊了声“母亲”
“敏儿,你是个有福的,一辈子也没吃过苦,没受过委屈,以后同姑爷好好过日子,要懂得惜福啊”
敏儿活出了这个时代女子最幸福的姿态,是多少女人梦寐以求成为的样子,连她这个做娘了也禁不住有些羡慕了。
看着泪流满面的贾敏,贾母笑得满足欣慰。
又看向小辈儿们,叮嘱道“你们要好好的,如今都已为人父母,要好好教养孩子们长大,齐心守护贾家。”
“是,老祖宗。”众人红着眼睛齐声回答。
一次说了太多话,贾母微微有些气喘,脸色也渐渐灰败了下来。
转头看向鸳鸯,示意她将自己的私房匣子拿过来。
贾母摩挲着匣子上镶嵌的金箔牡丹,急喘了几口气,道“我的嫁妆和这些年积攒的私房也不老少,其中的一半赦儿得两份,政儿得两份,敏儿得一份。余下的一半由他们兄弟六个平分。这个匣子给政儿,里面装的是他从小到大成长过程中的点点滴滴,留给他做个念想。”
贾母看了贾赦和贾敏一眼,声音越发虚浮飘渺。“我这辈子育有两子一女,最偏疼政儿,你们兄妹也莫要觉得我偏心,你们出生时全须全尾,身子康健,好东西都被你们占了,我自问并不亏欠你们什么。可政儿不同,我亏欠他良多,我的疏忽害他从小就病病歪歪活了十几年,好容易才活下来,长大了,看着他娶妻,生子,按照自己喜欢的方式自在的活着,我好欢喜”
贾母的身子歪倒在贾政怀里,慢慢地阖上了双眼。
“母亲老祖宗老太太”
震天的哭嚎声响起,超品荣国公夫人贾史氏仙逝,享年八十三岁。
贾家顿时举起哀来,贾赦、贾瑚、贾珠等人纷纷上了丁忧折子,留在府里同贾政一起操办起贾母的丧事。
从停灵到办道场做法事,再到送殡入金陵祖坟安葬,全程历时三个月,期间掠过了一个年节。待一切尘埃落定,时间已经来到康隆六年的春天,玉兰花开的时节。
贾家大门紧闭,开始了守孝的生活。
贾赦贾政兄弟俩商议着,两房暂时先不分家,待出孝之后再分不迟。
反正两房早已分产,公中的那部分,也很好分,根本就不存在什么纠纷。
放松下来之后,一直绷紧的那根神经一下子就松懈下来,贾政便病倒了,来势凶猛,缠绵病榻三个月,反反复复怎么也不见痊愈,急坏了一干贾家人。
突然有一天,贾政在梦中见到了贾母,也不知贾母都同他说了什么,贾政从睡梦中笑着醒来,痛哭了一场后,身体也慢慢地好了起来。
三年孝期满,贾家两房人便分了家,贾政带着二房的人搬到了圣上赏赐的承恩公府,距离不远,只间隔一条街,面积比之英勇候府还更大些。
这几年陆陆续续对府邸进行了修缮改造,承恩公府早已不是当初圣上赏赐时的样子。处处风景可入画,雕梁玉砌,亭台楼阁,姹紫嫣红,花团锦簇,真是无处不雅致,无处不秀美。
看着这满园的春色,二房众人无不欢喜。
主院自然由贾政夫妻居住,其余的院子大小差距不大,只装饰风格大不同,任由他们以小家为单位,自行选择喜好的院子,贾政夫妻不插手。
要说分家以后谁最不适应,就要属女眷们了。
一家人亲亲密密住在一起十几年甚至几十年,每天低头不见抬头见,早就习惯了那种热热闹闹的生活。
虽然也免不了有闹矛盾生龌龊的时候,可也要比冷冷清清不见人的好。
对此,贾政给的意见就是“习惯吧,习惯了就好。”
别说原本贾家那一大家子了,就是如今的承恩公府,将来也势必得再次分家。树大分枝,人大分家,哪里有兄弟姐妹报团一起生活到死的,根本就没道理嘛
康隆七年冬,西北边塞胡人屡次侵边,烧杀抢掠无恶不作。圣上龙颜大怒,点将派兵,势要将胡人一次打服,给他们一个永生难忘的教训。
那场战役历时三个月,贾环参与其中,凭借高强的武艺和睿智的头脑,立下赫赫战功,捷报传来,圣上骑虎难下,不得不按功封赏,最后咬着牙封贾环为勇毅将军,没有什么实权的那种。
若按圣上的私心说,他一点也不想看到贾家崛起,只恐外戚做大,威胁到徒家皇权统制。
没招,前朝后宫无数双眼睛都盯着他,他也担心随便封赏会寒了前方将士和功臣们的心。
圣上登基后,广纳后宫,这些年陆续有皇子出生,其中最得圣上心的便是华贵妃所出的五皇子。
自从徒琰做了太子之后,贾琼便更改了对待徒琰的方式,温室中长不出遮天蔽日的参天大树,经风雨方可见彩虹。
宝剑锋从磨砺出,梅花香自苦寒来。
留下磨刀石,只待梅花开。
贾琼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放任了事情的发现,才有了今日的后宫格局,也有了她贤后的美名。
康隆十一年,圣上暗中打压太子皇后一方,欲废除太子,扶持华贵妃之子五皇子上位。
圣上本以为他的行为足够隐秘,不被人察觉,却不知他的一举一动早已经被皇后一方洞悉。
贾琼忍无可忍,直接下了死手,贾政则暗中为女儿外孙完美扫尾。
康隆十二年初,圣上同华贵妃行酒作乐,饮酒过度,又服侍了助兴药,中风瘫痪,口不能言,后太子监国。
康隆十三年,圣上迟迟不见好转,且有恶化征兆,如同一具活死人,经诊断绝无好转的可能。
太医院诊断犹如压死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众大臣联名上书言国不可一日无君,恳请太子大局为重,早日继位。
太子临危授命,被满朝文武推上了皇帝的宝座,初一登基,地位便稳如磐石。
因太上皇尤在,当今便继续沿用康隆的国号,以示对太上皇的敬重。
康隆十四年,贾政抛下京城中的纷纷扰扰,留书一封,带着王氏游山玩水看世界去了。
半生操劳,为家族,为儿女,如今生活留给他们的时间或许已经不多,牵着老伴的手,四处走走看看,挺好
苍茫的戈壁滩,广袤的大草原,人间天堂的西子湖畔,波澜壮阔的碧波海到处都留下了贾政夫妻那不再年轻的身影。
走过路过的风景,印刻在记忆中,便成了永恒。
十余年后,贾政和王氏再也走不动了,在儿孙的绕膝中,先后离开了人世。
看着王氏那安详沉静的遗容,贾政温柔地为她理了理发鬓,插上一只白玉兰,心中没有遗憾,亦没有悲伤。
谢谢,真的谢谢我曾许了你一生一世,你亦还了我一生一世。
不求来生,这一世的陪伴,足矣
我,贾政,此生无憾
全文终
作者有话要说 从生到死,一个圆满的轮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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