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让你进来的”
左凌泉走进房间,把门关上,眼中有点莫名其妙:
“公主不是叫我吗”
“我本宫就是看看你在不在,你吱个声不就行了快点出去,我还没洗完。”
左凌泉在门外等了近两刻钟,还以为姜怡早洗完了。都已经进来了,他也没有再出去的意思:
“隔着屏风,我又不乱看。衣服都湿透了,站外面和傻子似的,公主自己洗得美美的,总得让我换身干衣裳吧”
姜怡躲在浴桶里,沉声威胁道:
“你出不出去”
踏踏踏
脚步声往屏风走来,团子也叽叽叫了两声提醒。
姜怡眼神顿时慌了,连忙改口:
“不出去就算了,我懒得理你。”
左凌泉这才满意,回身走到桌前,脱下蓑衣和外袍,因为待会还得洗澡,他并未穿上干衣裳,仅穿着薄裤在椅子上坐下,打量县城周边的舆图,同时询问道:
“公主,屋里就一张床铺”
“本宫睡床,你睡地上。”
“”
“你怎么不说话我睡地上也行,你牵马走这么远,也挺累的,犒劳你一下”
“要不”
“你想得美。”
“我就躺着,不乱动”
“我信你个鬼。”
“”
左凌泉没想到姜怡反应如此迅捷,轻笑了下,也不逗她了。
屏风后面水声响动了片刻后,稍许,搭在屏风上的银鳞软甲被拉了下去,很快,姜怡擦着头发从屏风后走了出来。
银鳞软甲防护极为严密,紧贴着身体曲线,脑后还隐藏着兜帽,只要再戴上搭配的银色面具,浑身上下无死角,直接当作紧身衣穿也没事儿。不过姜怡肯定不会穿成那样站在左凌泉面前,外面还是套着红色的睡裙,从脖子到脚捂得严严实实,只能看到水嘟嘟的脸颊。
姜怡刚走出来,就瞧见左凌泉赤着上身,连忙偏过头:
“你怎么不穿衣裳”
“又不是没看过。”
左凌泉站起身来,上下扫了眼,打趣道:
“都到客栈了还穿着软甲,公主不热吗”
“出门在外,甲不离身,真出事儿我总不能现场换衣裳。”
姜怡瞧见左凌泉走进屏风,以为左凌泉和上次一样,要帮她倒水,还有点不好意思,想去搭把手,哪想到还没走进屏风,就听见入水声。
哗啦
姜怡表情一僵,继而脸色涨红,隔着屏风道:
“你这厮我用过的洗澡水”
“知道呀,挺香的,还放着花瓣,真是讲究”
“你”
姜怡张了张嘴,想进去制止,可这时候她哪里敢进去,只能恼火道:
“用女儿家的洗澡水,你不嫌害臊啊”
左凌泉坐在热气腾腾的木桶里面搓澡,含笑道:
“出门在外别讲究这么多。话说我在洗澡,公主准备就在旁边看着要是真闲着没事儿干,可以进来帮我搓个背啥的”
“你”
姜怡拿左凌泉毫无办法,又阻止不了,只能忍气吞声,转身往外走去,但还没走两步,后面就传来:
“别乱跑,这地方有点古怪,注意安全。”
姜怡知道这个地方古怪,想想还是顿住脚步,回身来到圆桌旁坐着,拿起左凌泉放下的舆图查看。
只是她刚坐下不到片刻,就听见屏风后面传来:
“嗯哼哼哼哼”
姜怡莫名其妙,抬起头来,轻轻一拍桌子:
“你哼哼个什么”
“唱歌啊,洗澡不唱歌,那澡不是白洗了。”
姜怡都有点后悔和男朋友一起出来了,她只能当作没听到,研究起大黄岭一带的地形。
大黄岭在县城北侧,距离约莫四十来里,属于荒山野岭,翻过群山就到了郡城,从舆图上也看不出太多东西。
姜怡拿出毛笔,按照沿路过来的山水走向,推测出大黄岭一带的大概地形,在舆图上标记出明日要调查的路线;尚未画完,就隐隐听见窗外的街道上传来:
“李大娘,你怎么又出来了”
姜怡微微蹙眉,放下毛笔,起身来到窗口,将窗户推开一条缝隙,看向城门处的街道。
外面暴雨如注,伸手不见五指,只有店小二提着的灯笼照亮了周身丈余距离。
方才遇上的老妪,又被店小二扶了回去,而旁边果然有个刚进县城的人。
姜怡蹙眉仔细打量人影轮廓看起来是男子,穿着青色长袍,手里撑着一把油纸伞;光线太暗看不清面容和年纪,但此人身上很干净,完全不像是雨夜赶路的样子,但从店小二的反应来看,也不是县城的人。
除此之外,姜怡还发现,那人持伞的左手,好像戴着手套。
她正想看仔细些,就发现那人微微抬起了油纸伞,目光转向这边。
姜怡没想到对方警觉性这么高,察觉不妙,想要收回目光,但就在此时,一只手忽然捂住了她的嘴,另一只手则把窗户直接推开了。
姜怡正想推开浑身湿嘟嘟的左凌泉,却见左凌泉从窗户探出头去,大声道:
“李大娘怎么又出来了雨这么大可别淋出病来。”
店小二正扶着老妪回去,闻声无奈道:
“有人路过就往出跑,年纪大了也不听劝,唉”
左凌泉随口聊了两句,就关上了窗户,手依旧捂着姜怡的嘴,低声道:
“别乱说话,装作在行房。”
姜怡眼神错愕,不过也没乱挣扎,被左凌泉直接摁到了旁边的床榻上,晃动床铺,还瞧见左凌泉色色地说道:
“哪儿来到鬼,就是来了个外来人,把李大娘引出来了,娘子别怕,咱们继续”
姜怡脸色涨红,却咬着牙强行忍着,配合道:
“死相”
咯吱咯吱
很快,窗户下面的街道传来了脚步声,以及店小二的招呼:
“实在不好意思,客满了,客官要是找落脚的地儿,可以往前走一条街,还有一家客栈”
“多谢。”
回应声传来,声音很年轻,当是个二十岁左右的男子。
几句交谈后,脚步声渐行渐远。
左凌泉压着姜怡晃床铺,不时还在脸蛋儿亲两口。
姜怡强行忍着配合着,直到床快被晃散架了,她才小声道:
“人走了没有”
左凌泉侧耳聆听许久,知道方才那人杀了个回马枪,不过最后还是离开了。他低头看着姜怡,轻声道:
“以后发现有异样,别直接盯着人看,要用余光。”
姜怡晓得这个道理,但方才黑灯瞎火,距离十几丈,她从窗户缝里看人,完全没料到对方也能察觉。她蹙眉道:
“方才那个人不对劲儿,大半夜过来,店小二不认识,说明不是附近的人;外面路上全是泥水,他身上却很干净,要么是坐车过来的,要么就是用了什么法子,没让泥水沾身,而且警觉性好高,绝对是修行中人。”
左凌泉也是发现了异样才出来,他想了想道:“根本没有脚步声,只能从雨珠落下的变化察觉到存在,修为还不低。”
“这地方是不毛之地,怎么会来修行中人”
“修行中人到处都有,只是很难发觉罢了;可能只是擦肩而过,被你目光惊动了,和我们不一定有关系。”
姜怡微微点头,又琢磨了片刻,才收回心神,看向压在身上不起来的左凌泉刚洗过澡,出来得很急,所以
“呀你这厮”
姜怡先是瞪大双眸,又连忙闭上眼睛,羞恼中带着惊慌:
“你起来,你要是敢对我”
手脚胡乱挣扎,想推又不知该从何处下手。
左凌泉翻了个身,躺在了床铺外侧,把被褥拉过来,盖在了两人身上,打趣道:
“公主穿着软甲,连剑都捅不穿,我能如何”
姜怡连忙用被褥裹住自己,用脚儿把左凌泉往床下面蹬,羞急道:
“你下去,你”
左凌泉平躺在枕头上,闭上眼睛道:
“我注意着周边,公主安心睡觉即可,此地不太平,我就算想对公主不怀好意,也得考虑当下处境不是。”
姜怡知道左凌泉这时候不会乱来,可两个人睡一张床,左凌泉还没穿衣裳,和乱来有什么区别
她蹬了几下蹬不动,只能缩到了里侧的墙边,本想盯着左凌泉,却又没法去看赤身的男子,只能闭眼斥道:
“你好歹穿件衣裳,万一待会真打起来,你难不成准备光着和人打架”
左凌泉觉得也是,听从了吩咐,套上了薄裤,重新躺好,又把被褥拉了拉:
“被子给我点,冷飕飕的。”
“你还怕冷”
“能盖被子为什么要硬扛着”
姜怡咬了咬银牙,只能抬手放出了一些被子。
左凌泉笑了下,又凑到跟前,和姜怡并肩躺在一起,怀里抱着佩剑,闭上了眼睛。
“”
姜怡莫得办法,其实心里也觉得靠在左凌泉身边安全,也不再多说了,只是转了个身,背对着左凌泉,开口道:
“团子过来睡觉。”
“叽”
团子正在玩着左凌泉放在桌上的小瓷瓶,闻声就煽着翅膀飞过来,落在了姜怡的跟前。
姜怡抬手把团子抱在怀里,小声道:
“你敢乱动,我就把团子腿打折,我看你回去怎么和汤狐媚子解释。”
“叽”
团子如遭雷击,只觉整个世界都失去了颜色。
姜怡说完后,又抬手悄悄喂给团子一粒鸟食,然后才安心地闭上了双眸
夜雨下的小县城,只有零零星星的几处灯火。
伏龙山当代青魁许墨,撑着油纸伞,站在城中最高的建筑上,眺望着远方的客栈窗户;等待良久,没见人出来尾随后,他打消了戒心,把目光投向了城中的几处亮着火光的房舍。
伏龙山、天帝城、铁镞府,是南方九宗三元老,其中伏龙山资历最老,在九宗诞生之前就存在。
南方之主窃丹挣脱天道束缚,引发了灭世之战,大战过后,南部原有的仙家宗门几乎全军覆没,再难成体系,残余修士互相抱团,逐渐形成了目前的格局。
在上古时期,修道之人比较传统,主修精气神,和如今的术士类似,主要研究各种奇门术法,闲时炼丹、画符箓等等;修炼之所也都在山上,隐于世外,从不在凡夫俗子面前现身,和如今百花齐放的修炼路数区别很大。
一场浩劫席卷整个玉瑶洲,无论仙凡都难以置身事外,俗世王朝结盟出兵尽微薄之力,待在深山老林的各方老祖也都冒了出来,等一场大战打完之后,想再回到山上就不容易了。
当时大半修士选择扶持各大王朝,重新组建人间秩序,慢慢演变成了铁镞府和天帝城两个庞然大物。
还有部分比较传统的修士,打完仗想事了拂衣去,就抱团跑到了伏龙山隐居不问世事,修行之法也比较传统;不像其他宗门那般,为了修力无所不用其极,甚至还冒出剑修这种不求长生求杀生的异端。
在玉瑶洲,伏龙山看其他宗门,就好似一个得道高人,看待一堆走邪门歪道的不良少年;而其他宗门看伏龙山,则是改革创新的优秀青年,看待一帮子抱着之乎者也不撒手的古板老学究,反正双方都不怎么顺眼。
伏龙山确实古板守旧,但老祖宗传下来的东西,可不代表不好用。
九宗境内,论杀人的手艺,伏龙山可能弱于其他两家元老,但论起降妖除魔、奇门阵法,伏龙山的地位没有丝毫争议,当之无愧的九宗第一。
而到了现在这个修士遍地走的世道,伏龙山的弟子依旧秉承传统,以降妖除魔为主业,画符炼丹看风水为副业,连衣服都是上古时期常见的青色道袍,不怎么喜欢和新派修士交际。
许墨是伏龙山当代青魁,此次来大燕王朝,是受师门之命,参加几个月后的九宗会盟,时间尚早,便独自在大燕游历,除魔卫道做些分内之事。
到泽州来,自然是听说了这地方有阴物作乱,过来看看是什么东西。
许墨撑着油纸伞,在房舍顶端环视一周,目光锁定了县城边角的一个宅院宅院里灯火通明,隐隐有铜锣法铃之声传来。
许墨无声无息来到宅院的附近,低头看去,却见院落之中生着火盆,几个妇人在其中叫魂:
“二郎,回来咯二郎,回家咯”
院子的堂屋里,摆着两尊木雕神像,神像是临渊尊主和青渎尊主,一人持剑一人持锏;不过在俗世百姓之中,这两人被称为河神老爷和武娘娘,大多百姓的门神也是这俩,到了大燕朝西南边,河神老爷才会换成山神老爷,也有三个一起供奉的。
神像前面,是个头发花白的老道士,穿着八卦袍,手持法铃转圈做法,念的口诀是招魂的法门,但几千年传下来,早就歪得不成样了,自然也没啥效果。
许墨暗暗摇头,也没惊扰院内的百姓,转身来到院子后面的一间房屋里,打开门进入其中。
房门上着锁,屋子里一片狼藉,一个农夫打扮的汉子,抱着脑袋缩在墙角瑟瑟发抖,不停念叨:
“鬼啊有鬼”
对于进来的人,也没什么反应。
许墨抬眼一瞧,就知道是魂儿被吓掉了,凡人未曾修炼,神魂太脆弱,遭受极度惊吓会出现损伤,不发疯就变成白痴,靠药物基本治不好。
许墨走到跟前,手腕轻翻取出一个铜铃,轻轻晃动,抬手默念法诀。
叮叮叮
很快,缩在墙角的汉子,空洞的眼神就恢复了些许神智,茫然地看向前方。
“你看到了什么东西”
“鬼厉鬼浑身是血,在滴水山神庙里”
“长什么样”
“是是李李我认识”
“”
许墨轻轻叹了口气,收起法铃,转身出了屋子;汉子也失去意识,倒在了地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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