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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墨哲学 > 东宫 > 第八章_18

第八章_18

谁叫他细皮嫩肉,这么一打扮,英气尽敛,变成个美娇娘

了。

唯一不足的是他身量太高,扮作女人不够窈窕,不过也够

瞧的了,我们两个从楼梯走下去的时候,还有好几个客人朝我们

直招手,真把我们当成了坊中的姑娘。我一脸假笑,同李承鄞一

起左闪右闪,好容易都快要走到后门口了,突然有个醉醺醺的客

人拦住了我们的去路,笑着就来抓我的肩膀:“小娘子,过来坐

坐!”那满嘴的酒气熏得我直发晕,我还没有反应过来,李承鄞

已经一巴掌挥上去了。

“啪!”

那人都被打傻了,我挤出一丝笑:“有⋯⋯有蚊子⋯⋯”然

后一把扯着李承鄞就飞快地跑了。

一直跑到后楼,才听到前楼传来杀猪似的叫声:“啊!竟然

敢打人⋯⋯”

前楼隐约地喧哗起来,那客人吵嚷起来,不过自会有人去

安抚。后楼则安静得多,虽然与前楼有廊桥相连,不过这里是招

待贵客的地方,隐隐只闻歌弦之声,偶尔一句半句,从窗中透出

来。外头雨声清软细密,仿佛伴着屋子里的乐声般,一片沙沙轻

响。院子里安静极了,里头原本种着疏疏的花木,只是此时还没

发芽,望去只是黑乎乎一片树枝。我拉着李承鄞跑过廊桥,心里

觉得奇妙极了。两人的裙裾拖拂过木地板,窸窸窣窣,只听得环

佩之声,叮叮咚咚。远处点着灯笼,一盏一盏的朦胧红光,像是

很远,又像是很近。好像跟我拉着手的,倒是个陌生人似的,我

想起来这好像还是我第一次牵李承鄞的手,耳朵不知道为什么有

点儿发热。他的手很软,又很暖,握着我的指头。我只不敢回头

瞧他,也不知道自己在怕什么。幸好这廊桥极短,不一会儿我就

拉着李承鄞进了一间屋子。

这屋子里布置得十分精致,红烛高烧,馨香满室,地下铺了

东宫130

红氍毹,踩上去软绵绵的,像踩在雪上一般。我知道这里是月娘

招待贵客的地方,所以屏气凝神,悄悄往前走了两步。隔着屏风

望了一眼,隐约瞧见一位贵客居中而坐,月娘陪在一旁,正拨弄

着琵琶,唱《永遇乐》。可恨屏风后半垂的帐幔,将那位贵客的

身形遮住了大半,看不真切。

恰巧在此时听到一阵脚步声,吓了我一大跳,还以为是刚才

那个醉鬼追过来了,却原来是悠娘并几位舞伎。悠娘乍然看到我

和李承鄞,骇了一跳似的,我连忙扯住她衣袖,压低了嗓子道:

“悠娘,是我!”悠娘掩着嘴倒退了半步,好半晌才笑道:“梁

公子怎么扮成这副模样,叫奴家差点没认出来。”然后瞧了瞧我

身后的李承鄞,道,“这又是哪位姐姐,瞧着面生得紧。”

我笑嘻嘻地道:“听说月娘的贵客来了,我来瞧个热闹。”

悠娘抿嘴一笑,说道:“原来如此。”

我悄悄在她耳畔说了几句话,本来悠娘面有难色,但我说

道:“反正我只是瞧一瞧就走,保证不出什么乱子。”

在这鸣玉坊里,除了月娘,就是悠娘同我最好,她脾气温

和,禁不住我软磨硬泡,终于点头答应了。于是我欢欢喜喜问李

承鄞:“你会不会跳舞?”

李承鄞肯定快要吐血了,可是还是不动声色地问我:“跳什

么舞?”

“踏歌。”

我只等着他说不会,这样我就终于可以甩下他,独自去一睹

贵客的尊容了,没想到他嘎嘣扔过来俩字:“我会!”

我傻啊!我真傻啊!他是太子,每年三月宫中祓禊,都要由

太子踏歌而舞的,我真是太傻了。

我犹不死心:“这是女子的踏歌。”

“看了不知道几百次,不过大同小异而已。”

好吧⋯⋯既然如此,那就一起来吧。

屋子里月娘琵琶的声音终于停了,丝竹的声音响起来,里面定然还有一班丝竹乐手。这是催促舞伎上场的曲调,拍子不急,

舒缓优雅。

我深深吸了口气,接过悠娘递来的纨扇,同李承鄞一起跟着

舞伎们鱼贯而入。

这时候月娘已经轻启歌喉,唱出了第一句:“君如天上

月⋯⋯”

月娘的歌喉真是美啊⋯⋯美得如珠似玉,只这一句便教人听

得痴了似的⋯⋯我心里怦怦直跳,终于可以瞧见这位贵客长什么

样了,真是又欢欣又鼓舞又好奇⋯⋯舞伎们含笑转过身来,我和

李承鄞也转过身来,同所有人一起放低手中的纨扇,只是我一放

下纨扇就傻了。

完完全全地傻了。

不止我傻了。

李承鄞一定也傻了,其他人都已经踏歌而舞,就我和他半拧

着身子,僵在那里一动不动。

因为这位贵客我认识,不仅我认识,李承鄞也认识。

何止是认识啊⋯⋯

天啊⋯⋯

给个地洞我们钻进去吧⋯⋯

皇上⋯⋯

您还记得大明湖畔的夏雨荷吗?

身边的舞伎随着乐声彩袖飘飘,那些裙袂好似回风流雪,婉

转动人。就我和李承鄞两个呆若木鸡,悠娘拼命给我使眼色,我

使劲拧了自己一把,然后又使劲拧了李承鄞一把⋯⋯这会不会是

在做梦?这一定是在做梦!

陛下⋯⋯父皇⋯⋯怎么会是您啊?您您您⋯⋯您置儿臣与殿

下于何地啊⋯⋯我要钻地洞⋯⋯

东宫132

幸好陛下不愧为陛下,就在我们目瞪口呆、诧异极了的时

候,他还特别淡定地瞧了我们一眼,然后拿起茶碗来,浑若无事

地喝了一口茶。

李承鄞最先醒悟过来,扯了扯我的袖子,然后随着舞伎一

起,翩然踏出踏歌的步子。这一曲踏歌真是跳得提心吊胆,忐忑

不安。我一转过头来,发现月娘也认出了我,正睁大了双眼瞧着

我。我冲她抛了个媚眼,她瞪着我,我知道她怕我搅了贵客的雅

性——打死我也不敢在这位贵客面前胡来啊。

好容易一首曲子完了,月娘笑着起身,正要说什么,贵客已

经淡淡地道:“这踏歌舞得不错。”

“曲鄙姿薄,有辱贵人清听。”月娘婉转地说道,“不如且

让她们退下,月娘再为您弹几首曲子。”

贵客点点头:“甚好。”

月娘刚刚松了口气,贵客却伸出手指来,点了点:“叫这两

名舞伎留下来。”

贵客的手指不偏不倚,先点一点,指的李承鄞,后点一点,

指的是我。我估计月娘都快要昏过去了,连笑容都勉强得几乎挂

不住:“贵客⋯⋯留下⋯⋯留下她们何意?”

“此二人舞技甚佳,留下他们斟酒。”

贵客发话,安敢不从。于是,月娘心怀鬼胎地瞧着我,我

心怀鬼胎地瞧着李承鄞,李承鄞心怀鬼胎地瞧着陛下,而陛下心

怀⋯⋯咳咳,心怀坦荡地瞧着我们。

总之,所有人退了出去,包括奏乐的丝竹班子。屋子里头就

留下了我们四个人,心怀鬼胎,面面相觑。

最后,还是贵客吩咐:“月娘,去瞧瞧有什么吃食。”

这下子月娘可又急了,瞧了我一眼,又瞧了贵客一眼。见

贵客无动于衷,而我又对她挤眉弄眼,月娘委实不明白我是什么

意思,可是又怕那位贵客瞧出什么端倪,于是她终于还是福了一福,退出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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