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渊冷静道:“四喜。”
四喜公公笑容满面,神兵天降,将九殿下半推半拉,送到了沈盟主身边。回竹楼时院里已经没了人,屋里安安静静的,轻手轻脚掀起帘子看了眼,就见楚渊侧躺在床上,枕边摆着一只小小的墨玉虎雕刻,睡得正熟。便也笑呵呵回了隔壁,心里盘算着明天可是个了不起的大日子,得早些起来做准备。
一夜花香伴着微风扬,第二天中午,阳光暖融融撒进小院,楚渊方才睁开眼睛,四喜笑容满面的脸就出现在上方:“皇上,该起来了。”
“这么早。”楚渊皱眉坐起来,有些迷糊。
“可不早了,外头午饭都吃过了,眼瞅着王爷就要来了。”四喜扶着他坐在椅子上,拧了热水帕子递过来,“府里一大早就开始闹哄,据说还有人彻夜没睡,就怕今日出纰漏。”
楚渊用青盐漱了口,方才觉得清醒了些,结果转身便眼底便撞入一片红,四喜手中抱着喜服,险些笑成了一朵花。
……
红缎楼的针做武器能杀人,用来绣花制衣却也是天下一绝。段白月先前特意叮嘱了样式要简单,因此并无多少繁复花纹,四喜替他穿好喜服系好腰带,又将头发束整齐,一时间不知怎的,竟有些热泪盈眶。
楚渊:“……”
“皇上见笑了。”四喜赶忙抹去眼泪,又去传了早点。连馒头上都点着红艳艳的花瓣,粥里煮了红米,小菜也是绯红色的泡萝卜。
楚渊吃了还没两口,院子里就炸开了鞭炮声。四喜被惊了一跳,赶忙快手快脚将桌上的食盒收好,连带着楚渊手里半个馒头也被拿走。
楚渊:“……”
“王爷来了,皇上晚些时候再接着用膳。”四喜替楚渊又整了整头发,方才小跑去开门。
段白月一身红衣,站在门口看着桌边的人笑。
楚渊道:“傻。”
段白月大步走进屋内,弯腰将人抱进怀里:“真好看。”
“现在要出门吗?”楚渊反握住他的手。
“嗯。”段白月拉着他站起来,“西南府没什么规矩,不过吉时还是要守,拜过堂后,我便带你去后山看师父。”
楚渊点头:“好。”
盼了多年,终是等到这一天,哪怕还没有来得及昭告天下,宾客也只是自家人,两人也依旧满心欢喜,手牵手一道出了门。院外段瑶与司空睿手中拎着红艳艳的鞭炮,只等新人走进便用合欢香引燃。叶瑾与小满站在另一边,被金婶婶往手里强塞了个装米的篮子,叮咛好几遍一定要沿途撒,往后才能丰衣足食,和和美美。
西南府的下人热泪盈眶,我家王爷到底是积了什么德,娶回家的王妃居然是皇上。天下没有不透风的墙,况且段白月与楚渊也从未想过要隐瞒这场婚事,看着西南府门口那两串明晃晃的红灯笼,以及一大早就络绎不停的鞭炮声,百姓自然会往跟前挤着看热闹,打听来打听去,却说是王爷在与皇上成亲,登时个个目瞪口呆,五雷轰顶,以为是自己耳背没听清。
“一拜天地。”司空睿扯着嗓子喊。
段白月拉着楚渊,双双跪在了软垫上。
“二拜高堂。”司空睿揣着手,略略有些紧张,这种时候若是说错字,不知会不会被朝廷通缉。
两人面向后山,遥遥一拜。
“新人对拜!”司空睿舌头闪了一下,将“夫妻”二字吞了回去。虽然他不介意让段白月当妻,但现实似乎正好反过来,还是谨慎些好。
楚渊抿着嘴笑,一身红色喜服明艳动人,眼若星辰。
段白月握着他的手,低头深深一拜,再直起身时,对面的人已经红了眼眶。
“礼成。”司空睿松了口气,笑容可掬,率先鼓掌。
段白月扶着楚渊站起来,手紧紧交握在一起:“我们去后山看师父。”
楚渊点点头,院中早已停了一架挂着红绸缎的大马车,段瑶与叶瑾一人一边,马鞭一甩便从后院出了王府,直奔后山冰室而去。
南摩邪依旧躺在玉床上,神情安详,手中汨昙比起先前来,花瓣似乎微微绽开了些,圆鼓鼓的,还有丝丝缕缕的香气。
段白月与楚渊跪在窗前,恭恭敬敬三叩首,又敬了杯酒,方才站起来。
“这顿喜酒,睡过去就算了。”段白月道,“王城那顿就别睡了,否则若是错过了,想补都找不到地方。”
“师父。”楚渊也道,“从这里回王城,再到给您老人家的大宅子修好,估摸着顶多也就一两年,差不多便醒来吧,否则等太傅大人辞官还乡,你再想气他,还得专门跑去杭州陶家老宅里头找。”
冰室内寒凉,段白月也不敢让楚渊多待,又陪着说了几句话,便带着回了府。忙忙碌碌里,天色也渐渐暗了下去,城中大街上,前来吃流水席的百姓络绎不绝,看到席面上有西南人家成亲才会煮的红曲八宝糯米饭,方才信了当真是在办喜事,一时之间也有些五味杂陈——王爷被传狼子野心这么多年,还以为有朝一日当真会起兵做皇上,却没想到最后竟然成了皇后,什么叫冥冥之中自有天意,情节如此曲折离奇,戏文里都不敢这么唱。
西南府中,一桌热闹的宴席也在前厅摆开,煎炒烹炸河鱼山珍摆了满满一桌。数年前司空睿在成亲时,曾被段白月带着一群狐朋狗友灌了好几坛酒,烂醉如泥人事不省,险些被秀秀丢出洞房,自打那时就想着等他成亲时一定要连本带利讨回,万没想到最后此人居然娶了个皇上,只好满心遗憾埋头猛吃菜,毕竟那一车黄花梨木的搓衣板也不便宜,至少要回本。
楚渊重伤未愈不能饮酒,只在清水里带了一缕酒味,就连这个段白月也不准他多饮,吩咐下人换成了清茶——是温柳年与送的贺礼,好不容易才在过往商队中买到的峨眉新茶。
酒过三巡,菜也吃了大半。皇上的洞房自然无人敢去闹,但太冷清也不好,最后还是小满硬着头皮,去喜被上坐了坐,胡乱往里丢了几个八宝糖就当是闹完了新人,忙不迭地冲了出去,在众人的掌声中面红耳赤。
段白月笑着关上门,转身道:“这么多年,我可是第一回见到小满这般手足无措。”
“少年老成,是当皇上的料。”楚渊倒了杯茶,“你把他教得不错。”
“有样东西,忘给你了。“段白月往桌上放了个盒子,“大当家送的贺礼。”
“温爱卿的茶不作数?”楚渊意外。
“温大人是温大人,赵大当家是赵大当家,一个是臣,另一个……咳。”段白月道,“打开看看。”
楚渊好笑:“另一个是什么?”
“我不知道。”段白月眉梢一扬,凑近道,“你说是什么,就是什么。”
“油嘴滑舌。”楚渊按下锁扣,打开后是一对酒杯,微蓝剔透,晶莹华美。
“是东海产的碧天玉。”段白月道,“看着应该价值不菲,寻常人难得一见,怕是云前辈送他的。”
楚渊手指轻轻摩挲过酒杯:“嗯。”
“东海之战后,无论是大楚还是海外,都有传闻说赵大当家与云前辈是父子。”段白月笑着摇摇头,“这阵送来这对酒杯,还要背着温大人。”
“我无意打扰他。”楚渊轻轻合上盖子,“待我不做皇帝的时候,再一起饮酒也不晚。”
“与旁人的酒,等五年十年都行,不过今晚这杯酒,一刻也不准拖。”段白月拿起桌上玉壶,斟了浅浅两杯酒,“是你喜欢的绯霞,这一坛要分外甜些。”
楚渊接过酒杯,与他轻轻绕过手臂,仰头一饮而尽。
数月没有饮过酒,即便是醇绵的绯霞,入口后也微微有些醉意。段白月将他打横抱起,轻轻放在了锦被上。
“看我做什么?”楚渊问。
“好看。”段白月握住他的手,哑声道,“盼了这么多年,直到现在都像是在做梦。”
楚渊捏了捏他的脸颊:“疼吗?”
段白月道:“疼。”
“你没做梦。”楚渊拉近他的肩膀,手臂环过那结实的脊背,“我们成亲了。”
段白月抽开他的发带,双唇一寸寸印过锦缎般的黑发。四喜在外头等得着急,最后只好大逆不道咳嗽了两嗓子——金婶婶说过无数回,要让皇上趁吉时过去之前,在这桶泉水中沐浴洗漱,为何到现在还不宣自己进去伺候。
楚渊笑着将人推开:“满身酒味,不准上床。”
“洞房花烛夜还这么多讲究。”段白月脑袋疼,又在他脖颈处重重吮了一下,方才将人放开。”
“这可不是我定的规矩,是你西南府的规矩。”楚渊让四喜进来,伸手勾勾他的鼻子,“去吧,新郎官,你的沐浴用水在隔壁。”
段白月长吁短叹,去隔壁用那桶香喷喷的水擦洗完后,等了半天也不见四喜来叫,于是抬手叫过段念:“还有什么事要做吗?”
“没了没了。”段念赶紧摇头,“若换成平时,喜婆还要拉着新人的手教规矩,不过金婶婶说这天下的规矩都是皇上定的,免了也成。”
段白月松了口气,将他打发走后,自己回了卧房。四喜已经招呼人将浴桶抬走,房中也已收拾整齐,楚渊正坐在床边,只穿了一身红色轻薄纱衣,看着他安安静静地笑。
段白月觉得只为了这一眼,哪怕让自己再多等十年也行。
喜被里头被撒了不少八宝糖,一个个挑拣太费时间,段白月索性连着被子一起丢到地上,单手抽开他的腰带,吮吻片刻也不愿分开。
楚渊气喘吁吁,与他激烈亲吻了好一阵子,方才将人微微推开,眼底有些濛濛水光,然而还没等他缓过气,便又被缠绵堵住双唇。
隔着一层单薄的纱衣,段白月手掌一寸寸抚捏过那美好的身体,带给他一次又一次的战栗和喘息。楚渊双手下滑,摸索着将他的上衣丢在地上,床头一盏红烛跳动,晕晕暖暖的微光下,迷离到几乎要看不清对方的神情。
段白月取了些药膏,安慰一般吻住他的耳垂,单手拖住那结实的腰肢,指尖不小心触碰到伤处,眼底便多了几分心疼,动作也温柔不少。
“好了。”楚渊在他耳边哑哑低语,下巴抵在肩头,眼角被情|欲染上一层绯红。
段白月将药膏丢到一边,挥手扫下重重纱帐,掩住无限春光。
楚渊双手紧紧抱着他的脊背,迷乱喘息哭泣,说不上是痛楚还是愉悦,只知道在昏昏沉沉间,耳边一直有人在低低说着情话,比身体更满足的,是心。
天明之际,卧房内总算安静些许。段白月抚开他汗湿的额发,在那落满泪光的眼角温柔印下一个吻,辗转而下,又重新噙住唇。
楚渊微微躲了躲。
段白月低笑,将他重新揉进怀里:“好好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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