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刚她是推门而入的,门没有锁!
有人在里面!
她心中一惊,正要后退逃走,黑暗中却传出了一个意外的声音:“谁?”
那声音冷沉阴郁,却是她再熟悉不过的。
“林修之?”她意外地唤了一声。
他怎么会在这儿?
林修之没有回答,黑暗中,他仿佛动了一下,然后又没了动静。
她犹豫了一下,取下火折子,打开——
“不要点火!”他声音沙哑而焦急,王晞忙灭了火。
火光照亮的一瞬间,她看到他蜷在一个角落里,用手臂遮着脸,像是什么见不得光的动物。
“你怎么了?”王晞忍不住问道,一面轻手轻脚走下台阶。
上午离开国公府时,他还好好在那儿待着,怎么这会儿会一个人来了酒窖?不会是来喝酒的吧?
“你……伤没好,别喝酒……”她不自在地说着类似关心的劝辞。
“没喝……”他的声音闷闷地传过来。
“你怎么在这儿?”王晞小心翼翼地靠近他。
“别过来……”他的声音虚弱无力。
王晞想起上午看到他时的苍白孱弱,心里突然痛了一下,仓促转身,快步朝外走去:“我去喊人!”
“不要!”他突然喊了一声,她停下之后,他的声音又弱了下去,“不要走……王晞……别走……”
王晞感觉心里仿佛被拉扯了一下,她忍不住回过头,视线适应了黑暗之后,隐隐能看到他的轮廓。
他坐在地上,怀里仿佛是抱了一只酒坛,脑袋低垂着,看上去软弱而颓丧。
她看了一眼敞开的酒窖门,捏了捏手心,朝他走近一步,轻声问道:“你没事吧?”
他沉默了片刻,嗓音低哑道:“没事,你走吧……”
一会儿叫她别走,一会儿又叫她走?
心中莫名生出一股怒气,王晞箭步冲了过去,二话不说抢走了他怀里的酒坛,一摸,已经开了封。
她脑袋一热,拎起酒坛,重重地砸了出去。
酒香四溢。
“林修之!你又想闹什么?你有伤不能喝酒自己不知道吗?”她不知道自己在气什么,眼眶却开始发热。
“你为什么不能做点正常的事?你一定要让自己伤得半死?一定要被打断腿爬进来,一定要当众把我抢回王府,一定要做尽天下的蠢事来证明你喜欢我?”
胸口酸胀欲裂,她忍不住掩面大哭。
隐隐约约,他的手仿佛碰了一下她的头发,立即又缩了回去,他期期艾艾地说:“我没有、没喝,我就是打开闻闻……明日还要认亲,我不会乱来的……”
王晞放下手,抹了抹泪,哽咽着质问道:“那你一个人躲这里干什么?你之前身边不是有一坛了吗?”
他沉默了片刻,低声道:“那坛是醉江南,这坛是西湖春……”
王晞愣住了,醉江南和西湖春都是她自己研制的配方,一直都进贡给秦国公主殿下,怎么他竟如数家珍?
“王晞……”他小心翼翼地问道,“我是不是又做错了?”
王晞顿觉喉咙被什么梗住了,说不出话来。
“你别生气……明日认亲之后,我就回京了,我以后……还是不见你了……你有事就给我写信,告诉我怎么做,我照做就是了……”他的声音沙哑得有些异常,“等你出嫁的时候,我能不能去给你送嫁?我保证只是看着,我什么也不说,什么也不做……”
王晞颤巍巍地伸出手,伸向声音传来的方向,却在半途被他抓住。
“王晞……”他哀求着。
“林修之,我真的很讨厌你……”她轻声道。
他的手颓然垂下。
她的手抚上他的脸,冰凉湿润。
“林修之……”她颤抖着,将另一只手也抚上了他的脸,“你把我害成这样,现在又来装什么可怜?”
“王晞……”
话未出口,唇上柔软封缄。
脑中轰然炸裂,剩下空白一片。
她在他腿上跪了下来,捧着他的脸,氤氲了酒香的气息从唇齿间溢入,熏得他脑袋发晕,脸上发热,却一动也不敢动,生怕惊碎了眼前的美梦。
直到尝到了她泪水的滋味。
他猛然惊醒,不知所措地抱紧了她:“王晞,别哭……”
她偏过头,在他唇上狠狠咬了一口,抽泣道:“林修之,你为什么这么讨厌?”
他沉默片刻,将她抱得更紧,低声道:“王晞,对不起……我还是喜欢你……”
“我从一开始就喜欢你,在秋宴上,在城门外,在余杭的时候……王晞,我一直一直都喜欢你,从来没有不喜欢过……”
“你不是要认我做义妹,要送我出嫁么?”她轻声道。
他抬起脸,抵住她的唇,哑声道:“你吻了我,再要我认你,我情愿去死!”
王晞呼吸一窒,随手狠拧了他一下:“既然不认亲,我明日便回余杭了!”
他双臂收紧,低声祈求:“王晞……你别走……我还在孝期,没有皇命不得离京……”
她沉默了片刻,轻声道:“林修之,我吻你,不是那个意思。”
林修之身子一僵,生硬地问:“那是什么意思?”
她温柔地摸了摸他的脸,道:“当年,没有一件事能由得我做主,林修之,这次你若由我做主,我就真的欢喜了,日后,也不会再有什么不甘。”
她的手在脸上轻轻拂过,拂得他心头柔软如水,一边寻觅着她的唇,一边低声道:“好……我听你的……”
他轻吻着她,一点一点、小心翼翼地加深,温柔而虔诚,每一下都能感觉到他心底不断攀升的喜悦,纯粹而热烈。
王晞心想,也许她真的被强光照得瞎了眼……
……
走出酒窖时,已是夕阳斜照。
没了黑暗的遮掩,林修之的目光明显得令人不敢直视。
“我走了!”王晞也有些不自在,匆匆就要离开。
林修之下意识地拉住她,目光眷恋不舍:“可是你回了余杭,我不能去找你……”
她别扭地甩开他的手,道:“找我做什么?一年等不及吗?”
“等得及!”他忙道,又拉住她的袖角,“你会不会嫁给别人?”
她咬了咬唇,道:“那可不一定!”
林修之愣了一愣,手中的袖角便挣脱了出去,片刻之后,消失在拐角处。
日暮微寒,人不见,意绵长,不舍雁门关。